【双玄】没什么大不了(下)
『手速是40字/min,心情是自由自在』
铜炉山的夜是没有星子的。
万物被包裹在一片不见五指的混沌里,只有火山口熔融的岩浆黏滞地发出炽烈的红光。
师青玄背靠贺玄,坐在山巅的岩石上,沉默地望着远方黛色的群山和喷薄欲出的活火山。
他一动不动,像具石像一样若有所思。
贺玄也背靠着他,两个人相互支撑,就像之前一起走过的那么些路一样。
不同的是,贺玄知道,风师已经准备好了。他虽然现下还是个活人,但周身鬼气森森,阴寒无比。
贺玄心知,师青玄是不会死的。明天铜炉一开,他就带着他一起跳下去,等再次开山的时候,鬼界便多了一个肉身成鬼的新王。
——每次开山只会有一个鬼出来,可谁又能想到爬出那深渊的是一人一鬼呢?
贺玄一生最会算计,机关算尽步步为营。他也许输过,但最后总能把局面扳回来。
不过是再进一次铜炉罢了,没什么大不了的。
闷热的风从火山口徐徐传送过来,贺玄轻轻握了握师青玄的手指。
“怕吗?”他问。
“不怕的。”风师仍然望着远方。
他还不知道,明天要进入铜炉的不仅是玄鬼,还有自己的肉体凡胎。
“讲讲你做神仙之前的事吧。”贺玄问他,“你一个男孩子,胆子怎么那样小?”
“我啊……”师青玄缓缓地说。“我小时候一直被当作女孩子来养的。抚养我的阿公阿嬷特别回护我,况且有哥哥在,好像从来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,也从没什么东西来吓我。我遇见白话真仙的那天,天可真黑啊……山路上一个人也没有,只有那个东西追着我。他说我要摔倒了,我便真的摔了。但我一点儿也没觉得痛,因为第一次尝到了害怕的滋味儿……就像吃过黄连,就不觉得苦菜是苦的了”
两个人沉默了一会,师青玄问道:
“贺兄做人的时候,又是什么样子呢?”
“没什么稀奇,不过是诸事不顺罢了。”
师青玄又问:“就没有些开心的事情吗?哪怕一件也好。”
贺玄想了很久,终于开口道:“我最快乐的事情,大概是睡觉吧?”
“睡觉?”青玄不解道。
“是啊,睡觉。睡着了,一梦做的昏昏沉沉,好像把剜心窝子的事都忘记了,醒过来又能苟延残喘地活一阵。那些事儿当初看来撕心裂肺的,等一觉醒来,就都变成钝痛了,仿佛也没那么
“贺兄,我是真的希望你以后诸事顺遂,得偿所愿。”师青玄说。
“我和哥哥对不住你。明天之后,再无恩怨。”
是啊,再无恩怨。玄鬼心里想。
他回过头,师青玄正认真地望着他,眼睛亮的惊人。
原来铜炉山也有星子,只是千年难遇罢了。
于是贺玄紧紧牵着师青玄的手睡着了。
他太累了,自进山以后就几乎没合过眼。
但他从没觉得日子这样有趣——做鬼王时没有,做天官时也没有。
如果可以,他希望铜炉山的这条路足够长,能走一辈子。他和师青玄两个人一起走,走到终点的时候一起魂飞魄散。
如果真是那样,该有多好。
第二天,铜炉山开了,果然又是一场厮杀。
玄鬼扶着师青玄跌跌撞撞地闯进铜炉山中心,他的玄衣身上沾满了血,青玄的白衣也染着泥与泪。
成了!贺玄心里按捺不住的兴奋。
还差一点,再争一次,他的计划就要完成了。
“站住!”一个清朗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来。
贺玄回头,那个拾破烂的太子正站在他们身后,一柄细长的剑指向青玄后心。
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红衣少年,不是血雨探花,又是那个?
四人面面相觑,皆发出一阵惊呼。
贺玄听见花城问他:“黑水,你怎么来了?”
可他更在意谢怜的话。他对青玄喊:“风师大人,快到我这里来!我带你回去!”
带青玄回去?
黑水脑子一下子就乱了。
不可以,谁都不能把师青玄带走!
“师青玄!到我身后……”
话音未落,师青玄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去了。
“贺兄,你快走!”他一边冲玄鬼喊,一边拦腰把谢怜抱住了。“快!你快去铜炉里面!”
谢怜、花城都被他喊蒙了,只有黑水目眦尽裂。
“师青玄,你回来!”他说着冲上去,但胸脯却被两柄冷冰冰的兵刃挡住了。
“对不起,贺公子。风师大人不愿跟您走,您留在此地无意,还是快点离开吧。”
贺玄望向风师,风师也望向贺玄。那双眼睛真亮,像星子一样。
“把他交给我。”贺玄说。
谢怜不动,花城却拿着厄命逼上来了。
“黑水,你知道,厄命从不留情。”他冷冰冰地说。
贺玄不为所动。
“贺兄,”他又说,“我擅武力,而你善谋略,自然能算清其中的道理。我们现在开战,你觉得自己有几分胜算?”
“不试试怎么会知道?”
于是两个人打起来了。玄色衣袍飞舞,与红色的鬼影搅成一团。黑水性确实不善武,但他肯拼命,会算计,每一剑都透着狠劲儿。
另一边,谢怜把痴痴傻傻的风师安顿在一块平坦的空地上。
“风师大人,你就在此地,不要动。”
说完,他便提着那把细长的老剑冲进战局。
他和花城配合的极好,剑术超群,一刀一剑舞的密不透风。
贺玄心里已经知道,自己今天还是输了。输在最后一步上。
人生来就在这水深火热中,没有一刻不要算计。愚笨的被聪颖的蚕食,弱小的给强大的践踏,生死轮回也不能跳脱。
这没什么大不了的。玄鬼最明白这个道理。
可他偏偏不甘心。好像一个他追了几百年的美梦,在即将成真的时刻碎成泡影。
耳边剑锋凌厉,利刃破空而来的轻响逃不过贺玄的耳朵。
他也有点慌张,但旋即又觉得没什么
要么这一剑杀了他,从此一了百了。
要么他苟延残喘拾回一条性命,从头来过。
这样的事他已经经历多回了,没什么大不了的。
闭上眼睛,贺玄静静地享受这一刻的安宁。熔岩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,好像盛夏的熏风。
下次醒来的时候,又不知是哪一年了吧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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